烈马识人心性,你强它便弱,你弱它便强。
宋清抬脚轻轻踢了下马腹,宝马嘶鸣一声,撒开蹄子在场中奔跑。
少女浅蓝裙角翻飞如水浪,小身板被颠的起起伏伏,眼看便要甩下马背,周遭一阵阵吸气声。
困于世家里的女子所御的马匹都是温顺的小马,这种能踏死人的从未见过。
有人捂住脸孔不敢看,多数还是好奇的瞪大双目。
谢婉被婢女扶着,手心后背出了薄汗,她目光随着场中的少女挪移,口中不自主的啊了一声。
只见烈马扬蹄摆颈,滑不溜秋的身上沁出汗珠,在阳光下瞧着竟像是流血一般骇人。
宋清死死的抱着马脖子,任凭那马如何凶狠也不撒手,如此僵持不知多久,烈马竟渐渐安稳下来,沿着场子快速奔跑,掀蹄甩出的草屑随风扑了徐荥和众女一头一脸。
徐荥大怒,骂道:“废物,还不快帮我擦。”
婢女胆颤上前,帕子还没碰到她的脸,就被大力的拂开。
她也没想到,一介草莽出身的武将之女居然有如此胆魄,竟降住了烈马,这本意是为了让谢家女知难而退,却叫旁人出了风头。
汗血马是圣上赏给父亲的,她本想讨来送给裴鹤铭,结果托人送去裴家的拜帖根本得不到回音。
她恶狠狠的瞪着宋清,却见女孩于疾驰中缓慢的坐起身,试探从臂上取过来弓弩,掣肘之间,竟然数次无果......
马球赛到中场休息时,裴鹤铭举目,忽然皱了皱眉头。
梁河顺着公子的视线,也诧异道:“那边怎么空荡荡的,人呢?”
是啊,人呢,依照徐荥看热闹的性子绝不会那般快离场,更不要说,宋清谢婉等人也不在位。
裴骃兴致缺缺,饮了几杯酒,道:“酒太寡淡,不如万翠楼的金波酒醇香。”
“你那些红颜知己便是万翠楼的姑娘?”裴鹤铭撩袍起身,竟作势要走。
“人生在世若不依红傍翠岂不无聊......哎,你作甚去?”
“堂兄这番高论,可以回府上与大伯说上一说。”
裴骃觉得他不顾兄弟死活,这不是让裴家大爷捆着人拿鞭子抽麽。
青年离场,带着梁河散漫闲步,一路走过去,行到人少之处,风中一阵嘶鸣,显然是有人在御马。
绕过天然的竹林屏障,入目就是闪电迅捷的宝马,以及马背上随时会被甩出去的少女。
“公子,是宋三小姐,”梁河一愣,随即惊得瞠目。
裴鹤铭抿唇,负手站定不动,从他的角度能清晰的看到女孩青丝凌乱,两手持缰,直视前方。
须臾,她竟试着单手握缰,另一只手去够肩上的弓弩。
梁河看的捏出一把汗,这姑娘胆子这么大啊。
公子当年降服烈马也费了番功夫,还伤了手臂,她怎么敢单手的。
一阵惊呼中,少女右手猝然将弓弩架在左臂,以牙咬住弩尾,于颠簸中又从身后箭筒抽出箭簇搭在弓身。
这一套动作做得极为费力,好几次,她险些落下马背。
裴鹤铭不由得蹙眉,漆黑曈眸里倒影出女孩挽弓搭箭的模样,他迈步朝前走几步,负在身后的两只手握成拳。
视线之内的女孩锁定几次,射出去的箭矢触及靶子边缘一圈,待至第二箭,竟直中靶心。
本跟着徐荥发难的女孩们见状竟纷纷鼓掌称好。
“不过中了一箭而已,”徐荥嗤笑。
谢婉却道,“徐小姐此言可见射术精湛,那稍后便静候您佳音。”
徐荥语结,她连靠近都不能,何谈骑射,当下忿忿的咬牙,只盼着宋清最好被那畜牲发狂的踩成肉泥才好。
日光越来越刺目,宋清面颊沁出的汗珠从鼻尖额角滑落,还未滚到下巴便被风吹散。
她俯身,脸颊贴在马脖处,轻柔的抚了几下,继而再次扬声大喝一声。
宝马通识人性,明白挣脱不开收了脾性,听从身上少女的指令,曲起蹄子缓步慢行。
徐家业大势大,徐达的女儿到了上京也不知道收敛,反而在上巳节这样皇家宴席为难英武之后,若是传出去也不知会是怎么精彩的场面。
裴鹤铭勾唇嗤笑一声,让梁河故意放出风声。